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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园
发稿时间:2025-11-02 08:29   来源: 绵阳日报

  □ 蒲晓蓉

  老家院子右侧的围墙外,卧着一小块长条形的自留地,不过两三分大小,却四季常绿、茄红瓜绿,那是母亲的菜园子,也是我们童年最鲜活的底色。

  记忆里,母亲的脚步总在两处打转:要么围着灶台转,把粗茶淡饭做得喷香;要么扎进菜园子,跟那些瓜菜较劲儿。我们兄妹几个像黏人的小羊羔,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母亲——厨房没见人,院坝转了两圈空落落,房前地头也寻不着踪迹,心里便会慌慌的。可只要瞥见菜园里那抹蓝布衫,听见锄头碰着土块的轻响,心立马就沉了底,踏实得像落了地的种子。母亲好像永远知道我们在找她,若不在别处,准在菜园里弯腰侍弄菜苗。

  母亲侍弄菜园,比做针线活还精细。一茬菜收完,园里只剩干枯的藤蔓和杂草,她便要“重新作画”了。不用人搭手,她头戴旧草帽,肩披洗得发白的防尘雨披,手里攥着镰刀,活像个利落的大侠——跨步、挥刀,寒光掠过,残茎败叶“唰唰”落地;再蹲下身,把杂草一缕缕拾掇干净,码在墙根下,要么沤成肥,要么当柴烧,连一点废料都不浪费。

  清完杂蔓该松土了,母亲又从“大侠”变回了“绣娘”。那把在我们手里沉得像有千斤的锄头,到她手里却轻如绣花针。板结了一季的泥土,被她一锄锄撬松、耙碎,再细细抚平,远远望去,整整齐齐的土垄泛着细碎的金光,像她纳鞋底时拉得匀匀的针脚,软和又规整。乡下鸟雀多,邻居家的鸡鸭也爱四处溜达,不围篱笆可不行。母亲舍不得用竹篾,就把玉米收完后的秸秆攒起来——先剔下玉米叶喂牲口,剩下的秸秆一根根理得顺顺当当,沿着地边插成篱笆,稀疏有致,透着朴素的巧劲。末了,她还会在篱笆高处竖个稻草人,给它套上旧衣裳,风一吹,稻草人晃悠悠的,鸟儿不敢落,鸡鸭也绕着走。

  这菜园子从不会寂寞。初冬的清晨,薄雾还没散,蒜苗已蹿得细长,青菜舒着肥厚的叶子,莲花白裹得紧紧的,连牛皮菜都顶着霜露,绿得精神;等天气一暖,母亲就提着竹篮去栽苗——韭菜、莴笋、小白菜、胡萝卜苗,她左手捏着苗根,右手往土里轻轻一按,指尖拢些细土压实,再浇上瓢清水,刚才还蔫头耷脑的小苗,立马就挺直了腰杆,冒出嫩生生的绿。

  夏天最是热闹,阳光把园子晒得滚烫,瓜果蔬菜却拼了命地长:黄瓜藤顺着竹架爬得老高,挂着条条嫩黄的花;茄子紫得发亮,辣椒红得像小灯笼,西红柿半青半红地缀在枝上;豇豆垂成绿帘子,南瓜叶铺得满地都是,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菜香。那会儿日子紧巴,母亲的菜园子就是“粮袋子”——暑假里,在外教书的大哥、上学的我们都回了家,一大家子围着桌子吃饭,像开了个小食堂。哥姐们会照着菜园里的菜琢磨食谱:今天煮番茄鸡蛋面,明天炒黄瓜茄子,后天用冬瓜炖汤,再蒸一笼豇豆箜饭。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端起碗就放不下,转眼碗底就见了天,母亲总在一旁笑着嗔怪:“你们这群饿老鬼,慢些吃,菜够呢!”

  到了冬天,菜蔬少了,母亲就忙着做泡菜。青菜、萝卜、豇豆、生姜,她都要一根一叶洗得干干净净,沥干水,一层层码进泡菜坛里,再去邻居蒋嬢嬢家讨些老盐水倒进去——那老盐水是蒋嬢嬢传了好几年的“宝贝”,泡出来的菜格外脆。封坛时,她用薄塑料布把坛口扎紧,再盖好坛盖,往坛沿里添满水,像守护什么珍宝。三五天后掀开坛盖,酸香就飘了出来:萝卜切条嚼着嘎嘣脆,生姜泡得微辣带甜;豇豆切碎了,拌点红油和味精,配稀饭最开胃;青菜晒成干腌菜,用豆豉清油炒一炒,装在玻璃瓶里给我们带学校,吃一周还是喷香。

  菜园里的时光,总伴着蒋嬢嬢的声音。蒋嬢嬢家在房后,和我们家相处得像一家人,谁家缺了油盐,喊一声就递过来了。两家的菜园子挨着,母亲和蒋嬢嬢常隔着一道篱笆一起干活。清晨,蒋嬢嬢的声音从墙后飘过来:“文表婶,出工喽!”母亲应一声“哎”,拎着铲子就往菜园跑。之后,两个女人的絮叨声就顺着篱笆缝钻出来——“今年茄秧栽晚了,怕是要少结些”“我家老幺该说亲了,你帮着留意留意”,声音软软的、暖暖的,像两股细流,从晨光里淌到夕阳下,把寻常日子泡得温温柔柔。

  后来老宅易了主,菜园子也换了模样,可母亲在菜园里的身影,却刻在了我们心里。尤其是母亲走后,我总在梦里看见那抹蓝布衫:她蹲在菜畦间,要么弯腰栽苗,要么挥锄松土,要么蹲下来拨弄菜叶,身姿轻轻的、柔柔的,像在菜园里跳一支永远不会结束的舞。而菜园里的香、泡菜的脆、母亲的笑,也永远留在了唇齿间,一想起,就满是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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