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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粒满院,情谊满襟
发稿时间:2025-10-19 09:08   来源: 绵阳日报

  □ 蒋晓东

  张大爷在院坝里用木耙梳理着黄灿灿的谷粒,与我说:“再有几个大太阳,谷子就晒干了。”秋天雨后的太阳,显得格外火辣,张大爷黑黢黢的光膀子像在流油。张大爷的儿子儿媳也在帮忙,整理箩筐、扁担之类的农具。屋檐下的风车、连枷是用不上了,现在都用脱粒机,张大爷依然叫他的儿子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木把手被磨得发亮,倒像件舍不得丢的老物件。

  在农村,我喜欢把六十岁以上的男性叫大爷,当然,张大爷也不“示弱”,回叫我“蒋大爷”。听话听音,那声音的“调调”,亲热得如两兄弟,这份不掺杂质的亲热,是乡村里最动人的暖意。

  张大爷的“谷场”,其实就是门前的水泥院坝,大约有六十平方米。而以前的谷场很宽,晒谷、打谷时大伙儿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各种情趣的壳子吹得满天飞,一天的时光转眼就过去。到了黄昏,再去小河沟里洗澡,浑身清爽地回家,日子过得自在又热闹。张大爷说:“蒋大爷,早先的谷场没影儿了,还真有点想它们。”看得出来,张大爷是个念旧的人,要不,他家的风车、连枷,早该和旧谷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现在也不错,家家户户都有院坝晒东西。”张大爷又笑着补充道,语气里满是知足。

  听着张大爷念旧的话,我也想起四十年前在文庙街遇到的一桩“米事”,那事儿竟还和他有关。

  四十年前,我在一家杂志社上班,单位常安排我去邮局寄信件,还要给不少部门送信件——外地的信件走邮局寄送,本地的由邮局送到各单位门卫,而我代步的工具,是一辆28杠的自行车。

  那时我年轻,骑车总爱往快了蹬。当时绵阳的街道基本没有“划线”,路况也没现在规整。当我骑到文庙街时,看见前面有个人也骑着自行车,他后座上绑着的麻布袋子不知何时倾斜了,捆绳慢慢松脱,白花花的大米瞬间撒了一地。我反应敏捷地从地上的大米边绕了过去,心里只匆匆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多米撒了,可怎么收得起来?

  那时的粮食金贵得很。就说我家爷爷,吃饭时碗里从来颗粒不剩,要是看见锅里有“巴锅”的饭粒,总会拿着铲子把锅刮得吱吱作响,一点都不肯浪费。可那天,我光顾着赶路,竟没停下来搭把手。

  正在这时,那位驮米的大哥突然转头,朝我狠狠地骂道:“你就是个畜牲!”我长那么大从没挨过这样重的骂,又委屈又慌张,只好赶紧骑车溜了。

  后来静下心回想,才觉得自己真的冤枉不了。哪怕我的自行车轮没碾着他的米,我也该下车帮着拾捡——关键不是碾没碾米,是我骨子里对劳动的不尊重、对粮食的不珍惜。他的骂,是对我那份傲慢最直接的谴责,也是最直白的鄙视。

  再后来,我在文庙街又几次碰到这位大哥,每次都主动朝他微笑。一开始,他还绷着脸不理我,慢慢地,他脸上的冰霜也化了,会回我一个淡淡的微笑。而这位大哥,就是现在和我热络称兄的张大爷。

  在几十年的交往里,张大爷曾特意跟我说过“对不起”,为当年那句重话;我也笑着回他“莫关系”,为我当年的漠然。张大爷还喊他老婆给我做过“千层底”布鞋,农忙后会给我家送干花生和新碾的米;他甚至送过我一瓶瓶装酒,可我实在不会喝酒,便找了个机会去他家,又把这瓶酒送了回去,还嘴硬说:“我今天新买的,你尝尝。”张大爷拿起酒瓶看了看,忽然笑了,说:“蒋大爷就搞虚把式!”原来,他早就在酒瓶不起眼的地方,写了个小小的“礼”字,早把我这点小心思看穿了。

  相视大笑后,我赶忙转移话题:“那辆农用三轮车,好不好用?”张大爷立刻接话:“好用!起了大作用了,不管拉谷子还是拉农具,都安逸得很!”

  天色渐渐暗下来,张大爷把木耙翻转,调整好伸缩杆,开始把院坝里的谷子往一起拢。他的儿媳拿起撮箕,一撮箕一撮箕地把谷子舀起来,倒进旁边的箩筐里;他的儿子则把箩筐上的绳子往扁担两头一挽,扁担上肩,稳稳地把装满谷子的箩筐挑进屋里。

  站在张大爷家的堡坎边,我抬眼望去,微风吹拂下,田野里的金色浪潮扑面而来。坡上坡下,挑担子的、背背篼的,村民们来来往往,都在忙着收谷子。忽然,一阵响亮的吆喝声划破山野:“收谷子啦!”

  收拾完谷场,张大爷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蒋大爷,我们洗澡去,晚上回来弄点下酒菜!”我赶紧摆手:“张大爷,喝酒就算了,洗澡可以!”

  两人走到小河边,脱了衣服就往水里跳,河水清凉,浑身的疲惫瞬间消散,依然像当年那样痛快。我抹了把脸上的水,说:“张大爷,等新米出来了,我来买一背篼!”张大爷立刻瞪了我一眼,笑骂道:“蒋大爷,你爬哟,哪个要你的钱哟!”

  秋天的小河水哗哗作响,淌着的不仅是清凉,更是藏在谷粒、新米里的情谊,还有这丰收季里最踏实、最暖心的温度。

  编辑:谭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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