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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家庭叙事中的情感联结
——评钟正林小说《家事》
发稿时间: 2025-09-14 10:39    来源: 绵阳日报


  好的文学作品,总能从熟稔的生活土壤中汲取养分,以细腻笔触勾勒时代褶皱。“家”作为文学创作中最贴近生活的载体,既盛满柴米油盐的日常琐碎,更沉淀着时代变迁的深刻印记。钟正林的中篇小说《家事》(原载《中国作家》2025年第7期),便聚焦当代家庭生活,在庸常肌理的拆解中,探寻家庭关系“变”与“守”的深层涵意,为读者呈现出一幅鲜活的当代家庭生态图景。

  生活的真谛,往往藏在平凡日子的细节里。家庭叙事最忌脱离现实的宏大铺陈,那些家长里短的日常、衣食住行的琐碎,看似“见多不怪”,实则是最能引发共鸣的创作素材。要从这些寻常片段中提炼出有价值的文学内容,既需要作家具备捕捉日常肌理的敏锐洞察力,更需要拥有将零散生活场景转化为共情文本的创作能力——《家事》正是以这样的创作追求,让当代家庭的变迁在日常叙事中清晰落地,让读者在熟悉的生活片段里看见自己、读懂时代。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提出的“差序格局”理论,深刻阐释了中国传统社会以血缘为核心的人际网络特征。与西方社会明确的个人与组织界限不同,传统中国社会的公私边界相对模糊,家族聚居、血缘联结是维系社会结构的重要纽带。然而,近几十年来,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快速推进,传统血缘网络不断弱化,社会结构加速重塑,家庭内部的代际矛盾也随之凸显。

  这种社会变迁,直接影响了文学创作中的家庭叙事范式。以往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依赖完整性与延续性的传统家族谱系书写,在当代家庭结构的变化中逐渐转型——动辄数十上百人的复杂家族关系,逐渐简化为几人的核心家庭场景;文学对家庭的描绘,也从聚焦家族整体转向关注核心家庭个体的情感与感受。《家事》便精准捕捉了这一变化:小说的叙事核心始终围绕爷爷、奶奶、儿子周浪、儿媳倩倩与孙子墨斗组成的核心家庭展开,家族谱系的延伸极为有限,且多处于“疏离”状态。奶奶的小妹菊菊一家住在山里,二舅、三舅定居四平镇,倩倩的娘家远在甘肃张掖,这些亲属不再是传统家族叙事中“朝夕相处”的角色,而是分散在不同地域,仅通过电话、偶尔探望维系联系。这种因人口流动带来的地域分散,打破了传统家族的“聚居”模式,也让“小圈子”的核心家庭成为个体情感与生活的主要依托,深刻折射出城市化进程中家庭结构的时代变迁。

  传统社会秩序的嬗变,也让当代家庭面临新的存在性挑战。随着个体意识的觉醒,年轻人对家庭关系中的“边界感”有了更高诉求,与长辈在生活观念、行为方式上的差异,往往会在日常小事中积累,最终引发矛盾。《家事》中爷爷与倩倩的“公媳不和”,便是这一现实的生动写照——矛盾的导火索看似是“洗水垢”“带娃方式”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则是两代人对“生活方式”“个人边界”认知的深层分歧。

  即便二人的矛盾最终化解,双方对“和解”的认知也存在明显错位:爷爷习惯以“长辈的妥协”缓和矛盾,比如主动说“牙齿和舌头还会咬着”,用含蓄的方式变相服软,却绝不会直白承认自身行为的不妥——在他的认知里,“长辈低头”会打破传统“大家庭伦理”的秩序;而倩倩需要的是“平等的理解”,她不排斥爷爷的关心,却希望这份关心能尊重她的个人人格与生活边界。这种因认知差异导致的“关心变越界”“妥协被误解”,正是当代家庭代际矛盾的典型表现,也折射出传统家庭伦理与现代个体意识碰撞的现实困境。

  值得关注的是,当代家庭的维系逻辑,正随着个体意识的觉醒发生根本性转变。社会学家吉登斯在《亲密关系的变革》中指出,现代家庭具有“情感性”特征,“其维系取决于个体间的情感共鸣与相互依赖”。这种“情感联结”的实现路径,已与传统家庭产生本质区别:传统家庭多依赖“长辈权威+伦理约束”维系情感,个体需求往往让位于家族秩序;而在当代家庭场域中,情感联结的核心不再是自上而下的约束,而是个体意志的平等共振与主动协商。

  《家事》中,爷爷最初试图用“长辈妥协”缓和矛盾,本质上仍是对传统“权威协调”逻辑的延续;但当倩倩主动留爷爷吃饭、爷爷托关系帮倩倩疏通工作时,这些行为已脱离传统伦理下的“义务式关照”,成为双方在认知碰撞后,为适应新的家庭生态做出的“主动调整”——不再依赖固定的伦理规则,而是通过试探彼此边界、尊重个体需求,重新构建情感联结。这种从“依赖权威约束”到“依赖平等协商”的逻辑转向,不仅是《家事》中家庭关系的重要看点,更揭示了当代家庭情感联结的新路径,为理解现代家庭关系提供了有益参考。

  钟正林在《家事》中,以敏锐的时代洞察力与细腻的日常叙事力,构建起一面映照当代家庭生态的镜子。他精准捕捉时代快速发展下家庭场域的多重变化——从家庭结构的简化到代际观念的碰撞,从传统伦理的式微到现代情感联结的重构,为当代家庭叙事标注了清晰的时代坐标。

  《家事》的文学价值,更在于它为当代家庭叙事提供了“去戏剧化”的创作路径。小说没有用“婆媳争吵”“子女不孝”等强冲突情节吸引读者,而是以“洗水垢”“炖排骨汤”等生活化场景,展现家庭矛盾的“日常性”与“可化解性”。这种贴近现实的书写,让读者能在熟悉的生活片段中产生情感共鸣,既窥见当代家庭生态的真实面貌,也为当代文学的家庭叙事提供了一份可供参考的创作范式——唯有扎根生活、贴近人心,才能让文学作品真正成为映照时代、联结读者的桥梁。(郭泰然)
 

    编辑: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