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英
我家的衣柜里有条淡蓝色的裙子,是我当年结婚时的晚礼服。布料精良,做工细致,穿在身上格外合身,我一直视若珍宝。
那天穿它去赴婚宴,离开时却被一个端蛋糕的小孩撞个满怀。裙摆瞬间沾满奶油,我急得用纸巾擦、去卫生间洗,终究留下几处浅黄的痕迹,这让我心里堵得慌。
回家后,洗衣液、白醋、小苏打轮番上阵,污渍却愈发顽固。我对着手机屏幕上的“顽固污渍清除指南”皱眉时,爱人举着漂白剂走过来:“试试这个?我那件白衬衫的油渍就是这么去掉的。”没等我阻止,他已经倒了些在污渍处。泡沫泛起时,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当时我正在书房看《庄子》,突然从阳台传来爱人的惊呼。跑过去一看,裙子上的污迹被漂得一片斑驳,蓝白交错,比原来的痕迹更刺眼。我攥紧拳头,火气直往上涌,可没等发作,就见爱人又拿起漂白剂和棉签,对着染岔色的地方细细涂抹勾勒,像在创作一幅画。
那一刻,我盯着书页上“鼓盆而歌”的段落,慢慢松开了手——庄子面对亡妻尚能安然,我又何必为一条裙子动怒?
书中记载,庄子妻死,他盘腿坐于灵前,敲着瓦盆唱歌。惠子斥责他无情,他却说:“生死如四季更替,本是自然常理,若为之恸哭,反倒不通天命了。”是啊,世间事本无绝对的好坏,执着于“完美”,才会被“缺憾”困住。
正想着,爱人举着裙子走进来:“试试?”我拿过来一看,瞬间愣住了——他竟顺着刚才漂白的痕迹,画了几朵淡雅的玉兰花,斑驳处成了花瓣的阴影,原本的污痕彻底不见,反倒比原来的纯色多了几分灵动,成了整条裙子的点睛之笔。
后来再穿这条裙子,总有人问起下摆的兰花。我笑着说起那个蛋糕与漂白剂的故事,他们多半会惊叹“太巧了”。可只有我知道,哪有什么巧合。
就像庄子的瓦盆声里,藏着的从不是对生死的漠然,而是明白:苦恼从不是苦恼本身,是我们攥着“本该如此”的执念,不肯给生活一个转圜的余地。原来,困住人的从不是苦恼本身,而是对“圆满”的执念。
平日里,只需将一颗狂躁、贪恋、执着的心放得平和一点,再平和一点,就会活得比原来真实、快乐。就像那裙子上的污痕,本是意外,却在坦然接纳后,开出了别样的花。心若放平了,缺憾里也能长出新生。
因为,苦恼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拒绝改变的心。
编辑: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