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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看他白居易
发稿时间: 2023-07-02 09:20    来源: 绵阳日报

  □洞脚牛(绵阳)

  初夏时节,万物芳菲,悦目赏心。蓦然想起小时候背诵过的“望天书”:“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川渝人常说小孩子读“望天书”,意思是读书不知所云,却还有点能朗朗上口的感觉。年岁渐长,冷不丁触景生情,“望天书”里的字词就慢慢渗透出了生气。

  白居易与李白、杜甫并称“唐代三大诗人”,48岁任忠州(今重庆市忠县)刺史,开启主政地方的仕途。白居易在任忠州虽仅仅20个月,留下的影响却很深远。我出生在忠县,在老家求学期间屡屡被考到白居易的作品。忠州白公祠、东坡梯道、乐天路、香山公园等等与白居易相关的遗存或命名不可胜数。

  白居易忠州东坡植树种花的美谈,还深刻影响到北宋大家苏轼潜心效法。他谪居黄州,在城东山坡上耕种以养家糊口,自称“东坡居士”,一变而为农夫。北宋另外还有两位文坛大腕儿欧阳修和司马光也是白居易的粉丝,自取名号也来源于白居易的潜移默化。白居易的醉酒书写十分丰富,最著名的是他在67岁那年作《醉吟先生传》自况。次年冬,白居易身体欠安,作《别柳枝》:“两枝杨柳小楼中,袅袅多年伴醉翁。明日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春风。”出生于绵州的欧阳修号“醉翁”则来源于此。白居易曾作诗《迂叟》:“一辞魏阙就商宾,散地闲居八九春。初时被目为迂叟,近日蒙呼作隐人。冷暖俗情谙世路,是非闲论任交亲。应须绳墨机关外,安置疏愚钝滞身。”司马光不吝步其后尘,自号“迂叟”,谓其园为“独乐园”。

  不独如此,晚唐皮日休、陆龟蒙、聂夷中、罗隐、杜荀鹤,宋代王禹偁、梅尧臣、张耒、陆游及清代吴伟业、黄遵宪等等,都深受白居易诗文的影响。赵瑜先生著《白居易传》,开篇即讲白居易是“日本的文化恩人”。日本有一本著名的诗选《千载佳句》,收录中日两国诗人的诗作1100首,白居易一人独占535首。在日本的古典小说中常常可以见到引用白居易的诗文。

  一生很短,不过朝夕和春秋;一生所求,还是热爱和自由。有幸自小被白诗浸染,我成年后回头品读白翁的诗里诗外,深感一个人有了大的格局,自然心怀天下。他的作为和成就,其实也藏着他不曾刻意追求的“运气”。白居易终其一生站在“他者”视角看豪门权贵、看黎民百姓,但并没有流露出傲慢与偏见,显然已不仅仅是超越历史局限的事情了。

  唐宪宗元和元年(806年),三十五岁的白居易历经三次大考,扬鞭策马离别皇城,出任周至县尉,这是他第一次担任地方官员。周至在长安西南,直属京兆府管辖,终南山下遍布名胜古迹,才俊辈出。白居易第一首长篇叙事诗、评说不完的《长恨歌》即创作于当年底。

  白居易的好友、进士陈鸿《长恨歌传》记录了《长恨歌》的缘起:……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乐天自校书郎尉于盩厔(今周至),鸿与琅琊王质夫家于是邑。暇日,相携游仙游寺,话及此事(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相与感叹。质夫举酒于乐天前曰:“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试为歌之。如何?”乐天因为《长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者也。歌既成,使鸿传焉。世所不闻者,予非开元遗民不得知;世所知者,有《玄宗本纪》在。今但传《长恨歌》云尔。

  酒酣耳热之际,陈鸿、王质夫极力鼓动白居易以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成诗,约定“三日为限”。白居易就地捉笔,“三日未出寺门半步,斋室灯烛彻夜不熄,出来解手也是疾步匆匆,失魂落魄而废寝忘食,可是吃了些苦头”。《长恨歌》以唯美的爱情开始,以荒政乱国和生离死别作结,生动形象中不舍浪漫主义色彩,韵律转折行云流水,音节运用铿锵嘹亮,声情并茂,情景交融,意到笔随,自然天成。“意到笔随”,既来自于白居易对唐明皇和杨贵妃爱情故事的深刻见解,也来自于他本人与初恋情人湘灵长达十几年不幸爱情的深切痛苦。因为社会门第等级观念,白居易没能和这位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结婚,甚至再也不能相见。诗人的痛苦之情便凭借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悲剧这个“易传之事”,以“绝妙之词”抒写出来。古代没有出版社、印刷厂,再好的作品也只能口笔相传,大浪淘沙。《长恨歌》经陈鸿、王质夫传抄,立即不胫而走,历经千年长盛不衰。

  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新任赞善大夫,属太子东宫“掌侍从”文官。六月的一天,力主讨伐藩镇叛乱的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在上朝路上遭遇刺客,一个被杀,一个重伤,满朝人心惶惶。血气方刚的白居易出于公心,奋笔疾书上奏中书省,主张捕贼雪耻,维护国事尊严、大局道义。不意被政治对手抓住把柄,以“东宫文官不得参谏朝政”这条清规,围攻诬告白居易。次月,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这个变相发配,对白居易影响很大,是他由早期的锐意进取逐渐转向宠辱不惊知足保和乃至节节退隐思想变化的转折点。

  贬居江州,白居易45岁。萧瑟晚秋,白居易“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白居易泛舟听弦歌,捉笔起大风,借着讲述琵琶女的精妙技艺和不幸身世,将其视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写人写己,哭己哭人,宦海的沉浮、生命的悲哀融为一体,写出了深沉的感慨。全诗语言至美而不浮华,精当而不晦涩,题材取自生活又具有广泛的社会性,赋予了作品不同寻常的感染力。有学者也把这首长诗看作白居易人生态度和文学观念重大转变的分水岭。

  自古磨难皆过客,浮云过后艳阳天。白居易在江州一“闲”就是4年,之后升迁为忠州刺史。在从江州赴忠州的路上,他告诫自己将来要中庸守成,要少言,要晦而不明。

  《长恨歌》《琵琶行》堪称白居易诗歌山脉的两座高峰。清代史学家、诗人赵翼向来主张以发展的眼光看待经典,反对厚古薄今。“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论诗》)但他对白居易却倍加推崇,在《瓯北诗话》中评论白居易,“香山诗名最著,及身已风行海内,李谪仙后一人而已。”他认为白居易的盛名主要得自《长恨歌》《琵琶行》两首诗,“其事本易传,以易传之事,为绝妙之词,有声有情,可歌可泣,文人学士既叹为不可及,妇人女子亦喜闻而乐诵之。”即使没有白氏全集,“此二诗已自不朽”。

  白居易极力高扬诗歌的价值:“人之文,六经首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与元九书》)他善于将日常生活以诗文形式详加记录,“喜文嗜诗,自幼及老。”(《序洛诗》)“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山中独吟》“凡平生所慕,所感,所得,所丧,所经,所逼,所通,一事一物,已上布在文集中,开卷而尽可知也。”(《醉吟先生墓志铭并序》)。可以说,他的人生一字一句定格在诗文笔端,日积月累涵养诗性,天地之大虫鱼之微尽在笔端,直到75岁去世那年,一直在“走笔还诗债”,不意间充任了那个时代的书记官。

  白翁诗笔,林林总总,蔚为大观,扬兼济之志,存独善之心,吟朝政大事,歌世俗风情,流传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正因为蔚为大观的留存和传播,使我们得以在众多古代诗人中,对白居易有更多的了解,倍感熟悉和亲切。

  白居易“始自校书郎,终以少傅致仕,前后历官二十任,食禄四十年。”(《醉吟先生传》)浮云落日终有归处,万般滋味皆在诗文。苏东坡评价白居易“忠言嘉谋,效于当时,而文采表于后世;死生穷达,不易其操,而道德高于古人。”山高水长,白翁诗笔永流传。我们追念白翁,追念他的忍韧克难、知足不辱。我们歌咏白诗,歌咏他的做人与作文、精神和情怀。

  编辑:谭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