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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宝顶下挖羌活
发稿时间: 2023-02-26 07:44    来源: 绵阳日报

  □李光旭(绵阳)

  16岁那年初秋,我想跟邻居俊哥他们去雪宝顶山里采挖药材。

  听说进老林,母亲不同意。她拉着我的手说,进老林苦,人家都是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你还小,等几年再去”。我坚持要去挣钱,减轻一点父母的苦累。俊哥帮我给母亲做工作,好说歹说,母亲最终才同意。

  那是一个雾蒙蒙的早上,我背起垫肩背夹和火烧馍,负重七十多斤,跟着俊哥他们徒步出发。走到虎牙,天已经黑了,住了个小店,二楼大铺,被盖又脏又黑,入睡后不时地被蚊子骚扰,半夜尿桶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臭熏熏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彻夜难眠。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们背着沉重的行李向大山进发。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我们挥汗如雨,向山顶爬行。到了目的地大马场,只见深山里云雾缭绕,绿草茵茵,野花丛生。我们没有心情赏花弄草,只顾分头去找一种叫羌活的药材,直到天黑,连羌活影子都没见着。俊哥说,今天白跑了,在野地里露营,明天到蛇虹去。

  次日,我们向蛇虹进发。斧劈刀削的山峰挡住了去路,大家解下裹腿,小心翼翼蹚过水流湍急的河流。沿峡谷左岸上行不远,前面绝壁如削,我们拄着拐扒、侧着身子踩过冰冷的小河。如此重重复复,不下数十次。沿大峡谷继续上行,途经一片原始森林,都是几十米高的笔挺的冷杉、红松、油松,像千万把撑天的巨伞,蔽日遮天。阴湿的森林中,长满了奇花异草,我们踩着软绵绵的腐质土和苔藓往前行进,双脚不断往下陷落,好像走进了沼泽地。又艰难地爬过独木桥,我们找到一处岩窝歇下。

  大家席地而睡。半夜里,突然听到远处婴儿哭声忽远忽近,吓得我毛骨悚然,心惊肉跳。我拍醒俊哥,他说,这是黄麂子叫声,它不伤人,莫怕,快睡,明天还要赶路。折腾疲倦了,打着寒颤,我用我16岁的生命,煎熬着这漫漫长夜。

  次日,经过一段艰难的跋涉,我们到达了蛇虹大草坪。顿时,我心旷神怡,感觉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举目远望,巍巍蛇虹逶迤起伏的山峦,好似滔天的巨浪,耸立在雪宝顶的边缘。山脚下,冷杉、油松和杂树交错杂生;山腰,高山杜鹃、高山柳、索拉刺、羌活和贝母草等组成灌丛草甸,山花烂漫;再往上,岩石裸露,流石滑坡,峰顶白雪皑皑。

  蛇虹,秋高气爽,蓝天如洗,万里无云。我们小憩片刻,啃了点火烧馍,七手八脚开始搭草棚、挖药炕。深夜,建好草棚和药炕,就在小木棒铺就的地铺上,我铺上蓑衣盖着被子,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第二天午后,我们正在山坡上找羌活,突然窜出一只猪獾,大家眼疾手快,迅速围捕。猪獾钻进洞里,我们沿着洞穴挖到洞底,终于抓住。那个年代缺油荤,看见猪獾垂涎欲滴,药也不挖了,大家回棚品野味。秋天的猪獾已经长膘,大概十七八斤净肉,炖了两吊锅。肉肥而不腻,胜过美味佳肴,大家狼吞虎咽,大饱口福,享受大山的馈赠。

  一天早饭后,我肚子痛,额头冒汗,俊哥说,今天你不出棚了。一个多小时后,我肚子不痛了,于是背起背夹出门找羌活。走了约三四里地,看见河沟对面山坡上稀疏的松树下,黑油油的像是羌活苗,翻过沟边那片茂密的矮杜鹃和索拉刺林,眼前是一块从未被人挖过的羌活。我欣喜若狂,放下背夹,抡起锄头就开挖。已中午了,我顾不上吃馍,直到筋疲力尽。

  在蛇虹,每天早出晚归,白天挖药,晚上披星戴月地炕药。那天,晨雾迷茫中,我们撤棚。挖了十天药,我挖得最多,三个人才背走。返程的喜悦使人干劲倍增,傍晚赶到了平坝。次日拂晓,匆匆赶路,走到百洞沟下坡时,我踩滑了路上的石子,一个踉跄掉下路边的悬崖,说时迟那时快,求生的本能使我在惊心动魄的瞬间,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岩上的一窝箭竹梢。刹那间,箭竹不堪重荷,岩缝中的竹根松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俊哥他们放下背子,飞步跑来,合力将我和背子从悬崖上拉起来,救了我的命。他们陪我坐在陡斜的路上,万丈深渊下,怒涛汹涌,乱石嶙峋,令人不寒而栗。我四肢发抖,脸青面黑,心怦怦直跳。走了很长一段路,仍然惊魂未定,两腿发软。

  晌午时分,日头当顶。我负重150多斤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向高山堡山顶爬行,重重的背子压在身上,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还没上山梁,我已经挪不动腿、迈不开步,很想倒地休息。看见大伙在继续前行,只好咬紧牙关,忍着腿痛坚持爬上山顶。

  回家当晚,俊哥他们在火塘边摆龙门阵,母亲听到我遇险的事,泪水在眼里打转。在大伙面前,我把卖药的一百多元钱递给母亲,父亲说,我娃有出息,挣的钱超过了全家5年的红分款。母亲用长满老茧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清瘦慈祥的脸庞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五十多年来,每当遇到困难时,我就想起当年进老林采挖药材的艰辛,给自己鼓励。雪宝顶山下那爬山之艰、涉滩之难、掉崖之险的情景,时常在脑海里萦绕,它已成为我人生旅途中一段难忘的印记。

  编辑:谭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