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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给你渡河之筏——评王晓阳先生《邂逅经典》
发稿时间: 2023-12-17 08:38    来源: 绵阳日报

  宋长丰(绵阳)

  茫茫大海,若无船只,如何能过?有船无筏,也只有望洋兴叹,求一顺风。但过去顺风,返程逆风,又当奈何?因此,这过河渡洋之筏,实在不可缺少。文学经典,犹如思维大洋中之巅峰,要想过去,非寻船筏不可。若以我对经典的渴望比喻为船,那么王晓阳先生的《邂逅经典》便可谓是渡河之筏了。

  《邂逅经典》是作者集几十年之人生体悟、阅读心得汇聚而成的一部专著,选取了中外17部经典小说,其中国外占13部。赏析基本按照著作面世时间为序,尤以19世纪小说为重。晓阳先生说,好的小说,描述人类困境,挖掘人性之恶。实际上,这正是文学艺术所承担的天然使命。美,自然是艺术一大特质,但写人性而不仅仅是写人生,同样是其重要内核。马克思曾说: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出同样的芬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自然,精神不可能只有一种存在形式,《邂逅经典》便用最经济的话,为我们彰显出最丰饶的精神。

  带着人性之拷问,拜读《人类灵魂的审问者》。这是抵达19世纪俄罗斯文学长河的第一块木筏,目的地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一个时期的文学理论往往是大量文学作品背后的一种规律,而规律往往是不变的,是一个时间段的定论。我们首先了解的是俄国形式主义,其次是巴赫金评价陀氏的“复调小说”。而这些,都只是过河之船,欲涉大江,还需要木筏。在王晓阳冷静、理智的评价中,“复调小说”更近地气:他赋予角色以生命,让角色“做自己”,而不是当传声筒。陀氏不仅语言极具艺术性,语言背后的思想更是洞见人性,也拈出陀氏的理性与信仰之矛盾。

  王晓阳说,陀氏写出了人的生存状态与无可逃避的悲剧困境。索福克勒斯笔下的俄狄浦斯王,作为悲剧经典,探索的就是人与命运的抗争,然而终究是无能为力的。你的抗争往往正是让你陷入困境的加速器,但毫无作为显然又不是人的作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悲剧将会是人性永恒的主题,是人天生中自带的一块烙印,也是本能需要面对的挑战。

  王晓阳还强调陀氏小说具备现实主义和现代性,心理描写相当专业。这不由得让我想起《红楼梦》,这部以古典小说为外套的清代作品,同样充满了现代性,同样没有作者的声音,似乎他只是一个记录者。能经历时代大浪淘沙的艺术作品,必然本质上有共同性。

  第二块木筏,通往马尔克斯。说起哲学,我们很容易想到古希腊、德国,一时却想不起在拉丁美洲有什么思想家。但是自20世纪以来,拉丁美洲却出现了许多知名作家。如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一篇《小径分叉的花园》,让我感到既像人生哲学,又似对何为艺术的故事化解读。艺术之美就是小径分叉的花园,从此到彼有无数条路可以走,犹如迷宫一般,都可以看作对艺术的理解。又如马尔克斯,更富盛名。阅读《百年孤独》,我们被里面亦真亦幻的世界所迷住。似乎他们的举动很多都不可理解,但又都具备一定的逻辑。要理解小说人物,自然不能按生活中我们自己的认识,而要深入进去,按照艺术世界去感受。比如主角第一次抚摸冰块时,他的体验是好烧啊,因为之前他从未见过冰,所以对冰的感受只能与自己的经验结合,人的体验超不出经验范围。如果对陀氏的作品提炼出的是深挖人性的罪恶,那么王晓阳对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则提炼出的是孤独,根深蒂固的孤独。他在评价《族长的秋天》时,感到的主题是荒诞,说到《霍乱时期的爱情》时,映入脑海的是寂寞。自然,这些词语都无法包含名著的主题,而且当我们用一个词语定义时,必然就否定了其余的词语,斯宾诺莎所谓一切认定就是否定,正在此处。

  王晓阳说,《族长的秋天》这部书“打破了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界限,把现实与幻想、真实与荒诞、写实与夸张巧妙地结合起来,塑造了一个似真似幻的世界。”这句令我想起前不久看到2019年作家计文君谈她的小说《化城喻》。

  化城,是长者为了途中的人们能有一栖息之地而幻化之城,并非真的已到达目的地,仅仅是一座幻相,鼓励信众为到达真正之城继续努力。小说是言语的化城,即小说并非绝对真实,而言语亦非最终要获得之真理。小说本身就自带七分虚构,当这种方式塑造出“亦真亦幻”之化城时,本身就将言语艺术运用炉火纯青。大师之作就会让你“在这个世界里,似历史却无从追溯,似现实而无从考证”。

  一个时代小说必然脱胎于当时背景。如《安娜·卡列尼娜》中列文一条线索“描绘出资本主义势力侵入农村后,地主经济面临危机的情景”。这只是一种现象,不过就在此书诞生几十年后,社会学三大巨擘之一的马克斯·韦伯就从思想层面探讨了新势力兴起的原因,即《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名著的魅力,就在于不仅是一次美的享受、一段故事的歌泣,背后更是一个时代的记录者。

  外国文学之高山,几乎未曾亲临,所以中途掉头,寻找中国经典。最熟悉的,莫过于钱锺书的《围城》了。当年我读大学,带了两本小说,一是林语堂的《京华烟云》,另一部便是《围城》。当时对钱锺书的认识还极为表面,只是为幽默语言所吸引。十多年来,我对钱先生的认识逐步深入,不仅《七缀集》《宋诗选注》常读常新,就连比较难读的《谈艺录》《管锥编》也是床头必备之书。

  但正如黑格尔所言,熟知非真知,因此还是需要王晓阳的《邂逅经典》来劈波斩浪,指点迷津。巧合的是,作者在点评《围城》时关注的重点也是语言,一个学者的俏皮、机警、智慧的语言,因为太突出,自然就会引来各种好评与非议。同样在这个圈子里混,你能拔得头筹,优点又如此明显,那自然就会有酸葡萄心理把优点说成缺点,这太正常不过了。如今来看,我更喜欢的是书中的三闾大学众生相。钱先生刻画人物入木,将知识分子许多缺点集中于方鸿渐一身,但仍然不失可爱、善良。

  《邂逅经典》的三块木筏,仅是阅读后一己之点滴。王晓阳说出书时还有踌躇,是否有必要出版,因为所谈全是经典,全是深度阅读。当习惯于碎片化时代后,深度已经是一种挑战。不过他最终排除了这个顾虑,“或许可以对阅读这些名著的读者起到导读的作用,对那些没有阅读或者没有时间阅读这些名著的读者提供些许帮助。”其实这顾虑是正常反应,不仅我们普通人会有,就连圣人如佛陀、老子,最开始都不想把“法”“道”讲出来,不过,他们终于还是将经典留了下来。作为一个资深媒体人,对于传播的理解,恐怕作者自有一番冷暖自知,《邂逅经典》既然已成,木已成舟,他是随风漂流,或是海浪翻腾,任他去吧。至少作为读者的我来说,这是渡河之筏,这部书便显示出了他的价值。我相信,每个读者都会读出属于他的真谛,用生命的某个状态,切实感悟到经典的魅力。如此,我们与经典就不只是邂逅了,而是用生命激活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