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晓东(绵阳)
竹篾做的门吱嘎一响,我就知道妈妈回来了。我看见妈妈笑了,就知道口袋里有好吃的东西。我赶忙跑到妈妈跟前,叫妈妈弯下腰来,取她身上的围腰。
口袋就在妈妈的围腰上。在围腰上缝一块相同颜色的布,上方露口,就是口袋。妈妈围腰上的口袋里,果然有这样那样的东西。
那一次,我从妈妈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毛疙瘩桃子。是吴家大院坝的吴大娘给的,妈妈说完,拿回围腰,捆在身上,到灶屋去了。妈妈在灶屋转了一圈,大概是把莲花白菜叶子稀饭煮上了,又回到狭长的小天井里,嚓嚓嚓剁起了猪草。猪儿已经在猪圈里哼哼了,可能是饿了吧。
菜叶子稀饭很快煮好了,妈妈端出来一碗酸豇豆,还有几碗菜叶子稀饭,一家人围着几块薄木板搭起的小方桌吃起来。妈妈没有跟我们一起吃饭,她还要煮猪食。妈妈也要看饭够不够我们吃,如果不够,妈妈就会倒一些水在锅里,然后舀起来凑合着吃。我们这里的人常常说“饭不够,汤来凑”。长大了我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我不愿意说这是艰辛,因为妈妈从来不抱怨。
听爷爷婆婆说过,我妈妈嫁到南河坝来的时候,陪嫁有两筐红苕和一根蓝色围腰。爷爷很开心,拉住我外爷的手说,“亲家,围腰子好啊,比金银财宝还好!”婆婆拉住外婆的手说,“亲家母啊,你费心了啊!”后来我知道,用围腰作陪嫁,说明这家人的家风好,同时也是提醒女儿,到了丈夫家,一定要勤劳,这是本分。
我家灶屋里有一些泥土烧制的坛子罐子,小的用来装盐巴,大的用来腌酸菜。我看见妈妈伸手去捞酸菜,只听见坛子里的水咕咚咕咚响。“女人无志无酸菜。”这是老辈人说的,女人做酸菜是头等大事呢,酸菜是第一菜品。在我的记忆里,家里要啥没啥,却又是要啥有啥。我家的酸菜也不丰富,但我家从来没有缺过酸菜。哪怕是现在,一天三顿,就算饭桌上有其他菜品,妈妈也要把酸菜端到桌子上来。
妈妈的围腰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体,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捆着围腰。妈妈的围腰上依然有口袋,口袋里同样有东西,但是我不敢去掏妈妈的口袋,我害怕掏出来的不是微笑,而是一把老茧、一头的白发、一把皱纹。
编辑: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