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晓东(绵阳)
那天,唐二女看见一头黄牛拉着码满了火砖的架子车,正在上一个陡坡。牛使劲往上拉,坡太陡,牛没有力气了,两只前腿跪在了地上。牛不会说话,只用前腿死死跪住地,不让架子车滑下去。唐二女赶忙跑去推架子车,好几个过路的也跑来搭手推车。架子车倒是推上去了,唐二女看见牛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唐二女说,架子车上码了六层红火砖,很重。
这是快40年前的事情了。唐二女是我的母亲。那个陡坡在现绵阳游仙区开元场208那个地方。那天,我母亲去开元场市场卖了肥猪,就看见了这一幕。
母亲七八岁的时候,家里没有牛耕田,我外爷打算去给人家打短工,做三天农活,可换来人家一头牛耕田半天。母亲心疼我外爷,不准我外爷去给人家干活,母亲就把牛耕田的绳子搭在自己肩上,像牛一样使劲拉犁头。母亲当然拉不动,就哭。从那时起,母亲知道了牛的命,很苦。
母亲给我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声音断断续续,听得出有些哽咽,眼睛眨巴几下,就冒出几星泪花,歇在眼睫毛上。
母亲出生在绵阳园艺山,大姑娘时候嫁到绵阳城郊南河坝。母亲说,牛看什么东西都比自己大很多倍,牛看见一根树枝,就像看见一根大棒一样。我不知道这是牛的眼睛的缘故,还是牛的意识的缘故。我没有去查字典,没有去百度,我无条件相信了母亲说的话。
前两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彩色的。拍的是一头黄牛,我看了,倍感亲切。我看不出牛的年纪,也不知道怎么去计算它的年纪。它在啃着地上的草,旁边是一块田。我不敢用悠闲二字形容牛吃草,因为它并不悠闲。它刚刚干了活儿,新翻的田地在照片上清晰可见,我似乎闻到了泥土的芳香,现在它应该歇息一下了。我还看见田埂上坐着一位老农,他在吧嗒着叶子烟。这位老人很善良,他知道牛累了,就把牛敞放了,并没有把牛拴住。牛很懂事,它没有走远,也没有去踩踏农田,它守在自己主人的土地边,它把耕田看成是自己应该的、必须做的事情。我很讨厌这个“它”字,我很想把“它”换成“他”或“她”。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母亲说去乡坝里走一趟,我问是不是去母亲的娘家园艺山,母亲说那里已经变成城市了,没有牛。
原来母亲想去看牛。
我们最后去了20里外的游仙区小枧镇。母亲在小枧场镇买了10来斤干胡豆。母亲说,牛要不断耕地,田地里才能种上庄稼。我们来到镇外的农田,我们看见了牛,母亲微笑着把干胡豆送给了养牛的人家。这个场面我看不太懂。母亲说:“牛吃了胡豆,有劲。牛也就不会那么累了!”回家的路上,母亲并没有太高兴,反而摇了摇头,说:“牛吃了胡豆,还是要拉犁头!”
编辑:郭成 校对:李志 审核:刘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