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平武)
搬新家了,开始整理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一些泛黄的纸张又一次走进了自己的视野。熟悉的折痕,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话语,再次形成强大合力,将我紧紧包裹。
这些纸张是由父亲执笔写就的家书,内容是父母亲反复商榷定下的。这些家书已经诞生了20多个春秋了。读家书的时候主要在师范学习时,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QQ,没有微信,但亲人间的牵挂一点儿也不少。每一封家书就是一项爱心工程,是父母在农活之余,甚至是挤占了农活时间,加班加点完成的。
摊开一封家书,就是欣赏一座气势恢弘的爱的建筑。这建筑的设计者是父母,选用建筑材料的是父母,施工人员是父母。往往是在田间地头,劳作着的父母看着庄稼的长势,就想起了在外地读书的我,我或许是父母最为得意的庄稼。计算着日子,总觉着该是给我说些什么的时候了。不知是父母的天性使然,还是父母特别上心的原因。在他们惦念我,想给我写信的时候,往往就是我心里空虚的时候。我就像他们的庄稼,需要定期施肥除草。一封家信,就是我最好的肥料。
父母识字不多,写一封信比种庄稼还费事。地里干活,田间休憩,晚归路上,晚餐桌上,都在研讨书信内容。卧室里,昏黄的灯光下,父亲洗净了双手,母亲擦净了桌凳,郑重地递上信纸。父母一贯节俭,信纸往往是我们没有使用完的作业本,父母把它们当作宝贝似的收藏起来。一笔一画,父亲不敢有丝毫大意。每写上几个字或一个句子,父亲都要读一下,以便让自己和母亲及时发现有没有不妥之处。写写读读,读读写写,停下斟酌,停下讨论,千呼万唤,一封让父母劳心费神的家书总算是降临人间了。
那些年交通不发达,一封父母精心打磨的家书总要十余天才能走到我手里。一见信封,双眼放电,心急火燎地撕开,快速地拽出信纸,用目光亲吻一个个汉字。普通的汉字,平凡的句子,亲人一般张开了双臂,我不由自主地扑了进去。
字里行间,炊烟袅袅,依稀有父母的身影,他们正站立在院坝边朝我的方向遥望。眼前晃动着菜地,一畦又一畦,韭菜嫩绿,白菜壮实,青菜蓊郁,母亲正弯腰请出一棵白菜来;父亲正掌控着一头老黄牛犁地,新翻的泥土欢天喜地聚在一起规划未来。院子里有牛羊归来,脖子上的铃铛有节奏地响着,那些白天在外面觅食的公鸡母鸡鸡崽儿也都吆三喝四地往回赶了。家里的小黄狗,在院坝边来来回回地走着,似乎是在等我或是等我的父母回家。
更多的时候,父母寄来的家信里蕴藏着水,故乡那口古井里的水。这是一定的,要不怎么老是在读信的时候眼泪汪汪?是的,经常是一打开家信就泪痕涟涟。那些个无辜的汉字在水漫金山之后,几乎都被毁了容。我深深地知道,一个自小被父母宠爱又远离家乡的人,必然对故乡有着深深的渴意,这渴意来自灵魂深处。家书无疑是解渴的最佳水源。只是家书里储藏了太多的水,以至于我一不小心就导致决堤,奔流不止。
一次次地翻看家书,一次次地感动;一次次地翻看家书,一次次地收获。
我确信,一封家书就是一段历史,它不止记住了过往,也开启了未来。
我确信,一封家书就是一部永恒的助推器,当我停滞不前的时候,它会推着我一路向前。
我确信,一封家书就是一团火源,在我感到寒冷的时候,我可以用它取暖。
我确信,一封家书就是一团光源,照亮我前行的路,让我在茫茫人海中能够准确地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我确信,即便是再怎么搬家,我都不会抛弃那一封封家书。我与家书终身相依。
编辑: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