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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
发稿时间: 2021-06-13 11:21    来源: 绵阳晚报

  ◎陈友(安州)

  早已过了庚子鼠年的立冬,正是榆柳萧疏、寒风瑟瑟的时节。在路上,会下意识地避让风中翻滚的黄叶,也会小心从高空跌落的鸟鸣。侧身的瞬间,就看见了一行行书写在庄稼地里,迎风挺立的词语,那就是红薯。

  与它同行的玉米、水稻早已收割归仓,宽阔的乡村大地,轻盈、靓丽的是一片片规模化生产的应季蔬菜及作物。然而那些凝重在一隅逆风的词语,却读不出原本该有的寂寞孤单。被割过藤子的茬,又从一垄垄土埂上,冒出了十几厘米高的短茎,它们叶片清泠,霜露凝聚,宛如一把把明亮的短剑,潇洒地在风阵里穿行,发出锐利的回声。

  短茎下怀抱在泥土里的,就是红薯疙瘩。别看它傲立在萧瑟之中威风凛凛,其实只是极其寻常之物,个子是矮杵杵的,叶子千万年以来都是笨重的墨绿色。在乡村,从来没有人家刻意种植它,它总是以匍匐的姿态,随意被套种在诸如玉米之类的臂弯或角落里。但在它笨拙的外表下,一锄头挖去,就是成串鲜活的果实,大大小小,欢天喜地的样子,溢满了人的眉眼。

  它天生一副死脑筋,从来没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的欲望,只一门心思往土里钻。生殖能力远远超越其它的农作物。在夏日,农人会把春红薯的藤子割下来,选一巴掌空地,起一垄垄埂,用尖掌农具在埂上简单刨个窝,随意就栽下那一根根藤子,开始还是蔫拉巴几,稍经露水地气的氤氲,过不了两天,那些藤蔓就在土埂里扎下了根,枝叶舒展,显出生机勃勃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它们已经牢牢地安下了家,打算认认真真生儿育女了。

  在广袤的土地里它太普通。说是主食,与大米白面等相比摆不上案头,说是蔬菜又笨头笨脑。综合它不讲究环境和肥料、产量奇高等等特点,人们都称它们为粗粮。

  方言里它又叫“红苕”。因为憨厚、随和、不拘小节,大家就喜欢拿它开玩笑。把老实人叫“苕娃”,是说这人不聪明;打扮不入时,叫“苕里苕气”;不顺眼,就说是“苕眉日眼的”;等等。

  小时候在乡下,母亲素描写就的烤红苕就是我们的童话。我们总是期待母亲将几根红苕扔进灶塘,藏身灶火灰里的红苕让我们找不见踪迹。我们跑前跑后围在灶边,等待着故事进入新的章节。烤红苕对我们的诱惑主要是在红苕皮上,母亲用火钳将烤熟的红苕取出时,苕皮已经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壳,弹去苕皮表面的灶炉灰,厚、黄、焦、脆、糯俱佳的美味就落入了我们的眼前,等不到母亲分派,我们就把已经魔法变身的美味抱在了怀中,又烫又热的美味在手上掂来掂去,不待冷却,就将剥下的苕皮卷进了嘴里。那般香甜舒畅,就像神话里的小飞船,已经将我们载入了幸福的天堂。

  缺米少粮的年代,我们随父生活在铁路建设工地。父亲母亲曾在门前的烂坡上开辟了一小块地,专门种植蔬菜,其中红苕就是主角之一,我们几乎天天都跟红苕一家亲,主要是玉米面红苕粥。那时候,父亲母亲都笑着叫我们“红苕娃”。

  虽说红苕产量高、浑身都是宝,但它还是不能像玉米那样的粗粮当主食,吃得过多会在人体内产生不良反应,只能佐餐。过去,更多的时候还是喂猪,包括红苕藤和叶子。小时候,母亲在飘忽的煤油灯下剁红苕、猪草的声音就是我们成长的摇篮曲,母亲坐在矮凳上专注剁着猪草,高大的影子在昏暗的墙壁四周抑扬顿挫地起伏着,曲调铿锵,安宁而又舒展。现在,人们看见给各种作物施药助产,却很难看见有给红苕下农药、助长剂的,唯其如此,人们的生活好了,在愕然返季种植飞跃进步的同时,才又怀念起了玉米红苕粥的岁月,并惊喜地在它身上挖掘出养生和抗病抗癌的功效。几个月前夏秋之交发生在川内那场连绵的大雨水灾害,导致了很长时间蔬菜比米贵的局面。蔬菜贵不说还很难买到,这时候,人们在一片感叹中看见了红苕叶子的身影,它们被农人扎成一小捆一小捆,有一斤左右,傻兮兮的,还是一块钱一捆,绝不做趁人之危渔翁得利的买卖。那鲜嫩的红苕叶子,吃在口里,暖在心里,又香又甜,令人浮想翩翩!

  如今,大概已经听不到曾在乡村宁静的月光下,家家户户此起彼伏、剁红苕猪草的音乐了。

  凝视着眼前这些在泥土里挺立的勇士,我想,这般饱经酷暑的磨砺,又能凌霜御寒,也就难怪拥有危难时刻显身手的非凡胸襟了。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勇敢的红苕,愿你宽广有担当,永远初心如故。

     编辑: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