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开歧(三台)
“小寒大寒,杀猪过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儿时亲历的杀年猪那些场面、邻里乡亲和睦相处的氖围、分享养猪人劳动成果的滋味,虽然过了70 多年,可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们家是靠租佃土地盘家养口的,有年猪可杀,是全家的头等大事。每当父亲定下了杀年猪的日子,全家人的注意力都将集中在猪身上。
父亲盘算着,猪杀了之后,自己留多少,卖多少,哪家哪户的人情该还;母亲既有成就感,又有失落感,把最好的饲料煮给猪吃,还不时要去猪圈看看。我和弟弟妹妹们,更是喜欢,急火火地把我家要杀年猪的事儿,告诉院子里的小伙伴们。
杀年猪这天,母亲早早地将院坝边去年用过的地灶掏出来,放上煮猪食的大铁锅,架起柴火烧水。请来的杀猪匠来到院子里,叼着叶子烟杆,整理着杀猪用的工具。
父亲将两根长板凳并排安放在院坝里,邻居家的男人们,拴上了妇人家进厨房用的围裙,捞衣扎袖,不请自来。只等父亲一声招呼,就一拥而上。将吃了睡,睡了吃,只长肉,不长心的肥猪从圈里拖将出来,七手八脚按在那两张并排的板凳上。另有一人用双手扳住猪的嘴筒子,露出猪颈部的喉头,只等杀猪匠动刀。猪从圈里被拖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叫个不停,一声比一声惨烈。杀猪匠不慌不忙,将刀子对准猪的喉头捅了进去。
我们小崽儿些,有的捂耳蒙眼面朝墙壁,有的跑离杀猪现场,我和弟妹们,跑到母亲身边,死死地抱住母亲。母亲就用她的围裙捂住我们的头,用手拍打着我们的肩,那股只有母亲身上才有的、暖暖的味道,至今在记忆里流淌。
猪的惨叫由强到弱,最后奄奄一息。“咚”的一声,躺在地下的,便是死猪一条。
院坝边那锅水烧开了。前来帮忙的人,将死猪拖到灶边,各人解下身上的围裙,就该看杀猪匠的“戏”了。
只见杀猪匠在猪的一只后腿上,用刀尖划了一个小口子,拿出一个小竹管,从口子插了进去,紧紧地捏住小竹管与猪腿的结合部,俯下身子,一口接一口地吹气,猪的全身就慢慢地鼓了起来。难怪乡下俗话说:“气大,去吹猪嘛!”
猪的全身都紧绷绷地鼓起来了,杀猪匠用绳子将其小口拴好。就用滚水烫猪,用刮子刮尽猪毛,剖开猪肚,分解猪肉。小崽儿们则期待着后面的重场戏”喝肉汤”。
杀猪用的板凳已经摆开,上面放了一块门板。杀猪匠将剖开的猪肉放在上边,进行分解。围观者就要夸养猪人多么能干,“看呀,这猪的膘才厚啊!”母亲藏不住心头的喜悦,将杀猪匠从猪身上剔下的骨头、还有猪心肺、猪血、分解猪肉时的“边角余料”,用一口大铁锅煮起。那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大人们围着摆放猪肉的门板看着、议论着,父亲站在一旁用手指着。该留的留足,更多的,就让没有年猪可杀的乡亲邻里,就近的亲朋好友,看上哪里,用手一指,杀猪匠问其多少,一刀割下,往秤钩子上一挂,嗨,不多不少,这就叫手艺。买肉的,有钱付现,无钱赊账。买得欢喜,卖得高兴。
小崽儿们围着香味四散的大铁锅,不停地吞着清口水。大人说我们,“眼儿珠珠都落在锅里了。”
时至中午,该买的买走了,小崽儿些都被大人叫回自己家,喝各人家里煮的红苕玉米稀糊糊。母亲双手捧着一大海碗冒着热气、散发着香气的“肉汤”去院子里,挨家挨户地送。一进门就喊着邻居家小崽儿的名字,“娃呀,喝口汤哈!”接着又去送第二家,三家……在乡间,家家杀年猪都是这样。
说的是“喝口汤”,其实不只一口,也不全是汤。面上不仅浮着油珠子、铺着几片不成形的肉,还有猪杂及血旺,里面炖的是萝卜。
这就是年味,更是乡里乡亲世代相传的一种情谊。
编辑:谭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