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丽

　　从家到学校门口的路，我用脚步丈量过无数次，约莫九百步。这短短一段路，丈量了儿子高中三年的晨与夕，盛满我们母子间说不尽的细碎时光，成了我记忆里最柔软、最甜蜜的角落。

　　每天清晨，天还裹着浓墨色，闹钟未响我已醒了。三年养成的习惯，怕晚了耽误儿子上学，更怕错过路上的点滴光阴。催他起床洗漱、吃完早餐，推开门，晨风吹来凉意，路灯橙黄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并肩走着，脚步声“嗒、嗒、嗒”在安静的早晨格外清晰，和着他不停蹦出的话语，成了清晨最特别的旋律。他会讲前桌偷偷分他零食的趣事，也会懊恼数学卷子上誊抄时写错数字的粗心……我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句“后来呢”“下次细心就好”，有时跟着他的语气笑出声。风里的清冽，因这细碎对话变得格外温暖。

　　学校门口的大梧桐树，夏天枝繁叶茂遮得路灯只剩零星光斑，冬天叶落枝桠叉在墨色天空，倒也利落。每次走到这儿，儿子总会放慢脚步，要么抬头说“月亮还挂在天上呢”，眼睛亮得像揉了碎星；要么踢踢落叶石子，叹口气“明天又要月考了”。我懂他不是真叹气，只是想说说心里的小紧张，便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像小时候拍掉他身上的灰尘那样自然。

　　此时晨光已漫过教学楼屋顶，校门口渐渐热闹起来。儿子接过帆布提包，说了句“妈，我进去了”，转身融进人群，走几步又回头挥手。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变小、消失，才转身往回走。清晨的九百步走得快，心里却装着沉甸甸的暖意。

　　到了晚上，我提前一刻钟赶到学校门口。不是怕接晚了，而是想多等一会儿——看校门口的人从稀疏到拥挤，看路灯把树叶影子筛成流动的碎金，星星在夜空闪烁着纯粹的光亮。偶尔遇到熟悉的家长，聊几句孩子的饮食、月考情况，话题总围绕着孩子，却一点不觉得枯燥。

　　放学铃声一响，校门口瞬间热闹起来。我站在老地方踮脚张望，总能一眼找到提着沉甸甸帆布包的儿子，校服领口扣得严严实实。他挥手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却藏不住笑意：“妈，今天体育课打羽毛球，我当了好多次擂主呢！”不等我回应，就滔滔不绝讲起活动细节，我跟在身边听着，偶尔接过他脱下的外套，脚步跟着他的节奏往前走。

　　晚上的九百步更热闹些，校门口的小吃车排成长队，香气飘得很远。其中卖烤鸡腿的小摊最诱人，烤架上的鸡腿吱吱冒油，撒上调料后香味勾人。每次走到这儿我都会问他要不要吃，偶尔他会笑着点头：“那就来一个吧！”接过鸡腿咬一口，烫得直呼气却舍不得停，还含糊地让我也尝一口。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平凡的夜晚都变得格外香甜。

　　路上，儿子絮絮叨叨讲一天的事：生物老师的趣味举例、英语语法题的失误、班主任谈话带来的鼓舞，连同学间的玩笑都讲得绘声绘色。我听得津津有味，不随意插话也不急着给建议，只顺着他说“老师真关心你”“多记单词就好”“尽力就好”。我知道，他需要的不是解决办法，而是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晚风都变得格外温柔。

　　三年来，这九百步的路没什么变化，春有柳絮飘，秋有落叶铺，可路上的故事天天新鲜。那些雀跃的快乐、转瞬的烦恼、随性的吐槽，像小石子在时光里堆成了我们最珍贵的宝藏。如今想来，所谓陪伴，或许就是这样——不用走多远的路，只需守住这九百步的晨夕，认真听他把话说完，便已是最美好的时光。
 

     编辑：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