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首勇
细细的藤条缠绕成束,长长的、柔柔的,从顶楼垂挂下来,在单元楼道的灰墙间,漾开一抹灵动的红。
昨日下楼,踏着灰褐色的水泥楼梯缓步而行,眼角不经意向上一瞟,零星的红叶便骤然攫住了视线。尚未全然艳透,像含羞的眉眼,只在葱茏绿意中透出几片微红,恰是“万绿丛中几点红”的清妙。不知怎的,神经似被轻轻触动,我蓦地停住脚步,与这零星的红静静对视——宛如久别重逢的亲人,你望着我,我凝望着你,不眨一眼,不语一声,却在无声中交换着心底最真的情愫。目光胶着了许久,仿佛这红叶本就生在我心灵的原野,正随风摇曳出一道最妥帖的风景。
这动人的景致,让我想起去年初见它的模样。那时它才从六楼向五楼探出半个脑袋,一两片红叶依偎着粉红的墙体。我下意识睁大了眼,一声轻呼“咦”脱口而出,随即又陷入失语的惊喜。仿佛有股无形的引力牵引,我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一步步向那串红叶靠近,直到楼梯转角的平台,伸长脖颈便能触到它——原来竟是从楼上悬垂的柔藤,多数叶子还只是泛着淡淡的红,藤条末端微微弯曲,晕着青红相间的色泽。
一年光景,这藤竟向下“疯长”了许多,如今已垂到二楼单元门顶的斜坡处。我明知它不是山间那种染红峰峦的红叶,心底却执意唤它“红叶”,这份偏爱,早已成了默契。
自从发现这道楼顶风景,我便多了份牵挂。每次路过必抬眼张望,离家锁门时会回眸一瞥,即便非红叶季也不例外。去年冬天,曾见它柔弱的藤条孤零零瑟缩着,干涩的枝条轻飘飘垂落,像风中卷着的一蓬枯草。我心里一阵怅然,默默念着:我心爱的红叶谢了,美好的事物,为何总这般短暂脆弱?怀着复杂的心情,悼念着这份曾带给我无尽愉悦与情思的美丽。
原以为楼道间再难觅这般心动的红,可今年二三月,枯藤竟抽出了鹅黄的嫩芽,一点点新绿冲破干涩的枝蔓,复苏了沉寂的生命。我满心讶异:这般纤细的肢体,是怎样熬过冰刀霜剑的严冬?这份坚毅,让我对这藤条生出了深深的敬畏,欣喜也从心底汩汩涌出。
从此,它便成了我生活的陪伴。陪我走过春夏,看嫩芽舒展成繁茂的绿叶,转瞬间,秋意渐浓,又变回了记忆中的红。日子一天天过,红叶愈发稠密,从最初的“绿盛红稀”,酿成了如今的“红盛绿稀”。偶有红叶飘落,落在楼道平台上,或正面朝上,或背面朝下,两两相对,或三五相依,拼成不规则的小巧图案,添了几分野趣。
此刻,竟不由得憧憬起真正的红叶盛景。听人说起平武的杜鹃山、巴中的光雾山,还有许多地方的红叶奇观,也曾动过亲往一看的念头,却总因琐事耽搁。又听去过的人抱怨失望,不知是景致当真寻常,还是他们少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这红叶,渐渐成了我的一桩心事。何时才能真正站在“层林尽染”的林间,傻傻地望着漫山红遍,让绯红的思绪肆意驰骋,尽情领略那份久违的红叶情思。
编辑:谭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