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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絮语
发稿时间:2025-11-02 08:41   来源: 绵阳日报

  □ 张韵

  年幼时便已钟情黑夜。彼时“六神”花露水早已风靡街巷,我却独独偏爱一款售价2.5元的老式花露。将它轻轻洒进洗澡盆,再用手撩拨着浸润肌肤,这是我沐浴时光的最后一道仪式——恰似大型祭祀前需焚香净身那般郑重,藏着我对夏日独有的珍视。空气里,湿润的水汽裹挟着浅淡的玫瑰芬芳缓缓氤氲,我趿拉着软底拖鞋,换上母亲手缝的碎花睡裙时,天际的微光已彻底沉入暮色。

  我总爱坐在窗前的木桌旁,看窗外的阔叶林在暮色中舒展枝丫,又静静等候晚风将它们的躁动一一抚平。点燃一盏暖黄的灯,思绪便有了安放之处。那时的我尚不懂得何为乡愁,却偏偏向往李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意境,于是也学着古人的模样,在纸上涂抹些似是而非的新愁。我曾写下  “千里条条回老家村,转身一看放声大哭”,连“迢”字都错写成了“条”。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偏又渴望触碰那些复杂而艰涩的情绪,只好将一腔懵懂的期盼潦草写在纸上,再矫情地一一撕碎,任纸屑随着晚风飘向远方。那时的夜晚,满是一个少年的青涩惆怅。

  后来在重庆求学,天空总被一层雾蒙蒙的灰白笼罩,像蒙着一块挥之不去的愁纱。凉风吹过,枝头的花瓣簌簌飘落,宛若一场细碎的花雨。风总是那样绵长,仿佛永远吹不尽,于是空中便总有着花瓣起起伏伏,不肯轻易落地。白日里的时光,要么在课业与琐事中马不停蹄,忙碌到无暇顾及那些多余的情绪;要么便在无所事事中放空,刻意模糊着自己的感官。唯有夜晚,当风渐渐偃旗息鼓,我心底的愁绪才会慢慢蛰伏。只有在这万物沉睡的夜里,我才能卸下所有伪装,遇见最真实的自己。

  我清楚自己的懦弱——因寝室的矛盾,总爱独自在校园里游荡,不愿回去面对;我也明白自己的焦虑——既定的目标迟迟未能抵达,而时光的洪流早已裹挟着所有人匆匆向前,容不得半分停歇;可我亦知晓自己的浪漫——即便被现实推入泥泞,也仍愿意向着梦想躬身致敬,一遍又一遍……我所有的怯懦与不甘,所有未曾说出口的雄心,都悄悄倾诉给了这夜。原来,爱上黑夜,也是逃避现实的另一种方式。那时的夜晚,载满了一个青年的辗转难眠。

  年岁渐长,经受过世事的雨打风吹,长夜早已成了我最熟悉也最默契的挚友。无数个日子里,我曾与它一同游走在寂静的街头,直到回家的路上只剩我一人的脚步声与它相伴;我们也曾一同守在案头,待处理完林林总总的事务抬头望去,窗外已是万籁俱寂,星光缀满夜空。黑夜如尺,细细镌刻着我成长的每一寸印记,我深知那些在深夜里为理想默默耕耘的时光,终究不会被辜负。或许,不被辜负的从来不是某个既定的答案,而是每一个日子里,我都曾如此热血沸腾地活过——这一路上见过的星光,终会化作点亮生命的星火。想通这些时,每当夜色沉沉,我踏月而归,穿过树影婆娑如藻荇交横的小径,心底便再无往日的慌乱与匮乏,只剩一份慈悲的笃定。渐渐明白,我们总急不可耐地寻找幸福的答案,仿佛在解一道只有唯一解的算术题,可人生从来不是精确的理科,它更像人文社科,只要言之成理,便是属于自己的答案。生命的真谛,原是自己与自己的较量,最终归于与自我的握手言和。这时的夜晚,盈满了一个成年人的从容安然。

  岁岁人不同,年年月如旧。这夜,亦如千秋岁月般不曾改变,可我早已戒掉了对夜的贪念。如今的我,怀揣着如太阳般炽热的信念,正坚定地奔赴属于自己的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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