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辛(三台)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70年代开始上小学。我们的小学校是拆掉一座寺庙原址改建的,离我的老家柿子湾还很远。柿子湾的学生从家里去学校,要翻两座山,走很长的山路才能到达。那个年代的山里娃,大多只有冬天才能穿上大人手工做的布鞋,夏天都是打着光脚板。去学校的路上铺着很多坚硬的僵巴石,赤脚走在上面,磕得人双脚生痛,但是,我们每天早上去学校上完学,中午还要回家去吃午饭。
我中午回到家里,经常是吃父母早上给我留下的剩饭,一碗稀饭就泡菜,或者一碗苞谷搅团就泡菜。我的父亲是大队赤脚医生,母亲是大队妇女主任,经常是早上出门,到了天黑才能归屋,我就无法像别的同学那样,中午回家总能吃上新鲜的饭菜。尤其是冬天,早上的剩饭到中午已经冰冷,难以入口,我就经常只能吃个半饱,一到下午就饥肠辘辘了。坐在教室里,我的脑海里老是产生幻觉,一会儿想象着一碗白米干饭,一会儿想象着一碗油醋面条,当然,想象一碗香喷喷的猪肉就纯粹是空事了。
那个年代,在农村,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客人才可能吃得上一回肉。平日里嘴馋得厉害了,用自家地里出产的豆子做一顿油煎豆腐或者一顿红油拌凉粉,就算是打牙祭了,所以,我偶尔也是会想象一碗油汪汪的豆腐或者凉粉。
一天傍晚,我们在放学的路上,就遇到了卖凉粉的蓝阿婆。
蓝阿婆有一手搅凉粉的好手艺,每个逢场天,她都会担着她搅的凉粉到集市上去卖。蓝阿婆担起两个箩筐,箩筐上面盖着一只簸箕,里面是她熬夜搅好的凉粉,还有碗筷和拌凉粉的调料。到了集市上,蓝阿婆把簸箕翻过来放在箩筐上面,再把凉粉、碗筷、调料往簸箕上一摆,就是一个卖凉粉的摊子。那些前来光顾的多是赶场的农民,两角钱一碗,付了钱,端着凉粉,在摊子前面或站着或蹲着,几口就吃下肚了,既方便又实惠,往往还没有散场,蓝阿婆的凉粉就卖得一干二净了。
那天,我们遇到蓝阿婆的时候,恰好她的箩筐里还有一坨没有卖完的凉粉。我跟在她的箩筐后面,想象着那浇了红油撒了葱花的凉粉,口水就禁不住地流。先是一个女生喊住蓝阿婆,买了一碗,跟着又有几个人买了一碗,我实在禁不住诱惑,也掏出积攒的零用钱买了一碗。我端起凉粉正吃得香,却突然听有人冲我喊:张大娃,你爸爸来了!我回过头,就见父亲肩挎药箱,背着双手正站在我的身后。我很紧张,不知道会受到父亲怎样的责骂,泪珠儿就滚出来了。
父亲却没有责骂我,父亲放下药箱,蹲下身子,把我搂在怀里,眼眶也湿润了。
过了些日子,我娘搅了一锅豌豆凉粉,用猪油、豆豉和蒜苗煎了,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我记忆中最美味的凉粉。那时候,我们还住着土墙瓦房,阳光透过屋顶的亮瓦照进来,屋子里低矮而狭窄,却是温馨无比。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78年的冬天,我上小学三年级。
编辑:谭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