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代伦(绵阳)
回锅肉,以其色香味俱全,被四川人作为下饭的首选。我品过酒店大厨做的回锅肉,下乡吃过乡村师傅的拿手菜回锅肉。回锅肉香,确实好吃,肥而不腻,瘦而不绵,光亮油黄,鲜嫩醇香,吃起来很是过瘾。
但我最忆的还是父亲那份浓浓飘香的回锅肉。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四兄妹都才几岁,与母亲在当时的绵阳县忠兴公社(现忠兴镇)农村老家,父亲在十五公里外的太平公社(现忠兴镇太平场)初中教书。当时,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挣工分,工分挣得少,分的口粮也就少,更没有多余的粮食养猪,自然是难得有肉可吃。
父亲1962年从绵阳南山中学高中毕业,先到学校做民办教师,而后转为公办教师,吃上了国家供应粮,在太平中学教书十余年。红苕出来的时节,父亲每周要背一背篼红苕到学校吃,尽量节省些供应给他的大米拿回家来,让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兄妹能多吃点细粮。红苕、玉米吃多了,久而久之,父亲胃酸重了,随着年龄增长,胃病时常发作,不时看到父亲很难受的样子,我们心里也不好过。
父亲更是舍不得吃学校伙食团分给他的那份回锅肉。那时物资紧缺,单位职工和城镇居民吃肉是定量供给,凭票证购买。在父亲的学校,肉票不发给老师个人,由伙食团统一管理,分批次采购猪肉,师傅炒成大锅菜,按份数分给每一位老师。
“四川人都喜欢回锅肉”,父亲曾笑着对我们说:“伙食团师傅不管割的什么肉,总爱炒成回锅肉。”
有一次,父亲把分给他的那份回锅肉连汤汁一起装在饭盒里,为避免油汤浸漏出来,还包上干净牛皮纸,再套一层塑料袋绑紧,放到背过红苕的背篼里。下午放学后,太阳已落坡,父亲背着那份回锅肉,步行两个多小时,从唐玄宗蜀中避难至此并御赐牌匾的太平楼出发,经横跨芙蓉溪上游的陆家桥,过出产胡萝卜贡品而闻名遐迩的凤凰木龙观坝子,翻绵延起伏的马鞍山,至历经沧桑的安乐院,夜幕降临时才回到家。
回锅肉诱人的香味,和着父亲走出一身的汗气,从十几公里外的学校,飘然而至。突然的惊喜,让我们四兄妹簇拥到父亲跟前,争抢着嚷道:爸爸端回锅肉啰,吃肉了吃肉了!父亲乐得合不拢嘴。母亲赶忙进灶房,给我们煮上难得的一顿白米干饭。不一会儿工夫,母亲把饭端上桌子,把重新热了一遍、滋滋冒着油汁的回锅肉端上了桌子。热气腾腾,回锅肉的香气溢满屋子。我们一家人围拢桌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和弟弟不时伸出舌头舔抿流到嘴角边的油汤,父亲和母亲不时往我们碗里挑肉,其乐融融。
父亲给我们端回锅肉的事,已过去五十年了,至今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香的回锅肉。
如今,凭票证供给早已成为历史,现在生活物资丰富了,人们开始讲究生活的品质。我也快六十岁,不咋想吃肉了,但总是时时想起,我们小时候吃父亲端回家的那份回锅肉的情景,难忘那个香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