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者 张登军
南宋诗人李流谦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李良臣曾历任左承议郎、校书郎、工部员外郎、尚书礼部员外郎等职。他自幼秉承家学,“少有正气”,年少时便才名渐著,曾辑录唐代以来诗歌名句,编撰成《诗林摘奇》。凭借父亲余荫,宋高宗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李流谦经人推荐荫补将仕郎踏入仕途,先后出任成都灵泉县尉、雅州教授等职。乾道三年(1167年),虞允文宣抚全蜀,征召李流谦入幕效力;乾道九年(1173年),李流谦首次离蜀入京,任职诸王宫大小学教授。
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年),李流谦主动请求外放,经吏部考核后晋升奉议郎,被任命为潼川府通判。此次从京城返川履职,途经魏城驿时,他读到罗隐《魏城逢故人》,念及好友李仲明,当即写下《宿魏城驿用罗江东韵怀李仲明》:
昔年漂泊记曾游,
碧树蝉声又带秋。
滑滑泥行青嶂路,
翩翩风倚夕阳楼。
人夸驯雉碑犹在,
书托文鳞水漫流。
天遣此来相近傍,
伴君牢落向边州。
这首诗大意是,往年我曾漂泊至此游历,如今绿树依旧,蝉鸣声声里又添几分秋意;踩着泥泞湿滑的山路穿行于青嶂之间,夕阳映楼,我凭栏而立,任由晚风拂袖;世人皆赞你仁政卓著,德政碑至今尚存,我本想托鱼儿传书寄意,却只叹江水滔滔、音信难通;许是天意安排,让我赴任之地与你相近,也好陪你在这偏远州郡,共度这份孤寂失意的时光。
这首诗里,既有对故人的深切眷念,更暗含着与罗隐相似的身世飘零之叹。青嶂泥路、夕阳楼台,既勾勒出蜀道跋涉的艰辛,更映照出诗人内心的羁旅孤寂;德政碑犹在而音书难通,道尽宦海浮沉中友朋离散的万般无奈。
离开魏城驿后,李流谦沿蜀道抵达绵州,得到当地州守热情款待。他触景生情,忆及半生浮沉,感慨万千,遂再和罗隐《魏城逢故人》之韵,写下《再用魏城驿韵贻白绵州》:
多病相如故倦游,
归逢清润麦天秋。
回头渐远将军幕,
飞梦先登帝子楼。
磊落声称元古郡,
醉吟家世自诗流。
此身只拟春中老,
莫问君平住益州。
这首诗大意是,我如多病的司马相如一般,早已厌倦官场漂泊生涯,此番归蜀,恰逢麦熟时节,秋光清润宜人;回首望去,幕府岁月已渐行渐远,魂牵梦萦间,早已飞登越王楼一抒胸臆;绵州自古为名郡,此间声名磊落之士辈出,我出身善饮能吟之家,本就是诗坛一脉;此生只求在田园间安然老去,不必再如当年问卜严君平一般,纠结是否留居益州为官。
从这首诗中,可清晰读出李流谦心境的微妙转变。他以多病倦游的司马相如自比,既是对半生宦途奔波的深切厌倦,亦是对古代文人相似命运的惺惺相惜;“飞梦先登帝子楼”一句,将绵州越王楼化作精神归宿的象征;“磊落声称元古郡,醉吟家世自诗流”,则彰显出他在仕宦身份与诗人家风间的清晰自我定位;末联“此身只拟春中老”的喟叹,早已超脱怀才不遇的愤懑,尽显对归隐田园的坚定抉择。
绵州之行,是李流谦人生的重要转折点。留绵期间,他还创作了《贻白绵州》《小重山》等诗词,字里行间既有对蜀地山水的深情咏叹,也有对友人政绩的诚挚赞誉,更藏着一位文人官员对生命价值的深刻思索。从魏城驿的羁旅孤寂、壮志消磨,到绵州城的归田之愿、心境澄明,清晰勾勒出诗人从向外求索仕途,到向内探寻本心的心路历程。
作别绵州后,李流谦赶赴潼川府就任通判,淳熙三年(1176年)逝世。他的诗文由其子廉矩编选进《澹斋集》八十九卷,虽后世散佚,但从留存诗篇中,仍可触摸到这位宋代文人的真实心灵轨迹——在仕与隐的抉择间,在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中,他终在绵州的青山绿水间,寻得心灵的最终安顿。
人物档案
李流谦(公元1123—1176年),字无变,号澹斋,汉州德阳人,后迁居绵竹。宋高宗绍兴年间,他以父荫补将仕郎,初授成都灵泉尉,任满后调任雅州教授。虞允文宣抚蜀地时,将其招致幕下,不久李流谦经举荐获任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后出京担任潼川府通判,宋孝宗淳熙三年逝世,享年五十四岁。其遗著由其子廉矩编选进《澹斋集》八十九卷,今已散佚。
编辑:谭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