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三台)
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火辣辣的太阳毒辣地照射着大地。我手里拿着两把被太阳晒蔫的豇豆,一直没有卖出去,本想沿街叫卖,可嗓子像被东西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
其实,两个小时前,集市上的人熙熙攘攘,卖出那两把豇豆不算多难的事。可我怕被熟人瞧见,于是躲在集市转角处的巷子里。巷子里根本没有买菜的人,犹豫再三,我还是红着脸,低着头走了出去,站在一个菜摊旁边。手里捧着那两把豇豆,像个可怜兮兮的乞丐。
手里这两把豇豆卖相不好,豇豆上有虫眼,长短不一,捆豇豆的还是父亲随意扎上去的稻草。父亲当时是很生气的,我整天嚷着要买一双凉鞋,即便只要4块钱,但父亲坚决不给我买。他说如果我真想买,那就自己想办法。
米缸里快见底的米,是不能动的。后山的树,如果拿去卖,我是扛不动的。悄悄去翻看母亲箱子最里层手帕里的钱,只有两张五角的,母亲结婚时的一对银耳环,也不能悄悄拿去当的。寻思许久,我看到玉米地里栽种的豇豆,于是把豇豆都摘了,勉强捆了两小把。
走了一个小时的路,才到集市。从来没卖过东西的我,以卖菜人的身份,站在集市里,脸一阵阵地红,心跳加速,四肢不自觉在抖,拘谨、紧张笼罩着我全身。
其实,我可以不来卖这该死的豇豆的,那双凉鞋也可以不买。只是,整个夏天,我不是打着赤脚,就是穿姐姐那双已经没有后跟的拖鞋,邻居家的同龄女生嘲笑我:“你们家好穷,连一双凉鞋都买不起!”
那鄙视的口气和眼神,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买一双凉鞋,证明我一家不是穷鬼。我本想将两把豇豆卖四块钱,所以当有人问我手里的豇豆怎么卖时,我结巴地回答道:“四块钱!”对方听后,嘴巴一撇,直接走开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问过我那豇豆咋卖?也许是我喊价太高,也许是没见过有人手里捧着豇豆卖,更也许他们自己家里也有豇豆,而且还比我手里的好……
时间过去30年,我早已记不得那两把豇豆最后是卖掉了,还是我垂头丧气拿回家了。
倔强的我,为了买那双凉鞋,后来去爬树找蝉壳,好几次从树上摔下来,背上被树枝挂了几道深深的口子;去山上挖草药卖,手臂被荆棘刺了好多条血痕……
父亲无法理解我为何对一双凉鞋如此钟情,不过,后来他还是扛了一根木头去集市卖,悄悄给我买回了那双凉鞋。
想不到,多年之后,我也如当年父亲无法理解我买凉鞋一样,无法理解他为何割舍不下那片土地。我们让父亲去城里颐养天年,可他非要留在老家,种他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的地。虽然快80岁,但他绝不会让土地荒废着。
前不久的一个周末,我开车回老家路过集市时,看见父亲拿着两把豇豆在路边叫卖,猛然看见此情此景,泪水瞬间模糊了我双眼。在车里观察了很久,也不见有人买他的豇豆,我悄悄掏钱委托路边一位陌生人,让他高价买走了父亲手中的豇豆。
30年前,我卖的那两把豇豆里,含着如山的父爱;30年后,父亲卖的豇豆里,藏着子女的孝道。在岁月留香的时光里,真正地诠释了爱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