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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水的土漆记忆
发稿时间:2024-12-29 09:20   来源: 绵阳日报

  □孙兴伟(绵阳)

  塔水,宛如梦中的故园,我常常在梦境里在塔水街上悠然度日。

  梦中,我漫步在塔水桥中栅子街上,赶场的人群熙熙攘攘。我踏入对面老屋,诸位叔叔伯伯端起盖碗茶,热情招呼:“娃儿,来喝一口!”我却未理会,独自跑去瞧那墙壁,墙上绘满形形色色人物,或胡须满面,或手持刀叉斧钺、枪棒锤叉,神态各异、嬉笑怒骂……如今忆起,那些人物多是以土漆为颜料,一笔笔精心勾勒而成。

  安州区塔水镇,别称塔水桥,距我家仅十余公里。以往,出门后跨过宽阔河流,穿越无垠田野,很快就到镇上。那时汽车尚未普及,出行多靠步行,偶尔会骑自行车。此地属成都平原边缘,泥塘星罗棋布,河流蜿蜒其间,秧苗摇曳,苞谷挺立,野草繁花肆意生长,慈竹葱郁,树木繁茂,布谷欢啼,黄鹂鸣啭,青蛙聒噪,处处皆景,令人心生欢喜。

  我十几岁时,便痴迷于阅读课外书籍,到手之书皆悉心研读。尤其钟爱小人书,街头两分钱便能租阅一本。待本乡永河场的小人书阅尽,邻近河坝场的也看得所剩无几,便心心念念塔水桥的藏书,亦对塔水街上古庙宇留存的图画与故事情有独钟。

  塔水,实则是一座满溢故事的漆艺小镇。漆,仿若造物主赐予人类的神秘“密码”,隐匿于漆树之中,后被人类偶然发现,用以制作饰品、家具等。塔水虽非土漆产地,然而岁月流转,割漆之人渐多。他们手持刀具与蚌壳,深入山林寻觅漆树,在树上割开小口,收取流出的树液,此即为土漆,又称生漆,经加热过滤后方成纯正大漆。北边陕西省盛产土漆,故而老家有谚:陕西割漆塔水卖。上世纪七十至九十年代,塔水成为中国土漆交易核心,年交易量达数百吨,众多商人因漆业而致富。土漆制品价格不菲,其历史可追溯至七八千年前,房屋、家具、首饰乃至文化艺术品,皆需漆来增色,“生漆净如油,宝光照人头”之句,足见其魅力非凡。

  故而,塔水的深刻印记,主要源于土漆与割漆之人的传奇。

  那些割漆者,本与我们无异,皆是这片土地孕育的寻常农家子弟。学业无成便务农,务农艰辛且收入微薄,遂谋求他途。

  那时,沿海地区刚开放,外出打工浪潮尚未席卷川西大地。本地孩子虽有外出之志,然除升学、参军外,出路寥寥。有的到街上学理发技艺,或学驾驶,能吃苦者或赴山西采煤,或往新疆摘棉,憨厚老实且吃苦耐劳者,则投身割漆行业。以塔水为中心的广袤区域,许多人将上山割漆视作重要副业收入来源。

  我年少时,曾遇数位割漆者,因学业繁忙,不知他们割漆有多长时间,亦不明他们是否因割漆而致富。其中有位割漆者,便是我的表哥。

  近日,我到塔水镇翻阅漆类资料,聆听当地人讲述割漆旧事。相较之下,我发觉表哥似乎天生与割漆有缘。表哥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他与妹妹相依为命。幸逢包产到户,兄妹衣食无忧,然他学业难进,前路迷茫。思索再三,表哥踏上割漆之路。

  1983年春,表哥随割漆师傅启程。傅师傅吃苦耐劳且为人豪爽,表哥一心学艺,望有朝一日成为有名气的漆匠。

  然而,表哥的割漆生涯于当年秋戛然而止。表哥割漆自进山开始,先后学习爬树、搭架等技艺,上手也快。怎奈他身染漆疹,瘙痒难耐,数月未愈。傅师傅无奈,只好垫付表哥医药费、路费,送表哥归乡务农。表哥虽割漆不精,然而耕种有方,尤其是生姜种得出色,曾带我骑车前往绵竹、德阳等地售卖生姜与嫩豇豆等蔬菜。

  往昔故事,皆成云烟。如今,我走进塔水镇调元社区刘义家中,听他畅谈漆艺传承与非遗文化,方觉土漆与割漆技艺,已成为塔水非遗文化产业的璀璨篇章。

  刘义传承祖传割漆技艺,十二三岁因学业中断辍学,好在祖父与父亲皆为割漆行家,生于此家,自幼熟知割漆门道。正值改革开放之际,凭割漆技艺也可安身立命,他毅然入行,一干便是近40载。从割漆盛时踏入此业,到如今行业转型,刘义已开始思索漆艺传承办法,种植漆树以传技艺,用古弯刀在树上割开十字口,以古老竹筒收集生漆。他率十余徒弟,诸多事情亲力亲为,先后筹建漆艺工作室与漆类博物馆。

  如今,刘义将自家打造成漆类博物馆,里面摆放有各类家具、工艺品等。若遇有志于研习割漆的技艺者,他都耐心交流指导。

  大规模割漆生产与生漆制作,孕育出塔水独特风俗文化。以生漆涂抹器物表面,制成日用品、工艺品与美术品,此手艺繁复严谨、讲究精湛的漆艺,蕴含极高历史、艺术、经济与收藏价值。

  清风徐拂,撩动历史时光,洒落无数故事。塔水的那一抹土漆,裹挟传奇,似尘烟袅袅,飘向远方。

  编辑:谭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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