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飞(绵阳)
于梦想征途跋涉之际,家乡仿若一幅徐徐铺展、变幻无穷的绮丽长卷,在岁月长河中悄无声息地演绎着成长与变迁的传奇。
忆昔初入村小学之时,背上小姑精心挑选的书包,心怀懵懂与憧憬,踏入那扇通往知识殿堂的神圣之门。刚一坐定,便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逐一探问同窗所属生产队。待轮到自身,那一句“我乃四队徐家湾之人”,言辞间盈溢着童稚的自豪。此般骄傲,盖因校园坐落于四队的土地之上。步出校门向左,沿马路徐行百余米后右拐入湾,第二个庭院即为我温馨的家园。
村小的课桌与凳子合而为一,桌面长短不及一米五,宽窄约半米许,岁月的刻痕如斑驳的皱纹般纵横交错。受鲁迅佳作的熏染,于桌上镌刻“早”字者屡见不鲜。挥毫之际,若纸张纤薄且用力稍猛,笔尖便会轻而易举地将其刺破。桌面之下约三十公分处,横卧两条木梁,心灵手巧的女同窗们以毛线精心缠绕,构筑起一方简易的“抽屉”,用以收纳书本与文具。同桌之间常互帮互助,甚者连课业亦欣然分享。然年少的我们亦难免有龃龉之时,彼时桌上便会唐突地出现一条“三八线”,纵使同村亦难以阻遏这幼稚的“领地划分”行径。待重归于好,那线又被悄然拭去,如此循环往复,时隐时现。
历经数度教室更迭后,我们即将挥别村小,转赴乡中心小学。“徐家湾”此一称谓已难以精准界定我的来处,于是家乡仿若在我的成长步履中亦步亦趋,延展为“文生村四队”。文生村于本乡诸多村落中位居老三,世人常以序号简而称之。自此,本村的莘莘学子,无论年级高低,皆因这共同的“籍贯”而有了“同乡”的亲切与温暖。
家与乡中心小学相距二十余里,相较其他同窗,我的行程尚算较近。寒冬的凌晨,五点多钟的道路上便有我们匆忙的身影。有的同窗怀抱麦秆点燃充作火把,那闪烁跃动的火光于黑暗中开辟出一条通往知识的希望之路。此段路程需耗费近两小时,若择小径而行则可稍许快捷,倘若能侥幸搭乘顺路车辆,那便仿若天赐良机,令人欣喜不已。
初二学业告终,乡初中停办致使我转至两河镇中学。此地曾是小姑的母校,而与我家的距离更近了一步。向同窗介绍自己时,“共和三村”便成了家乡的新标识。初三的时光,紧张忙碌而又充实饱满,有幸跻身校史上首届实验班的我,丝毫不敢有怠惰之心。
继而又到县城就读高中,我又成了“两河人”。爷爷偶有进城探望时,总会携我前往老休闲广场旁的一家店铺品尝鱼圆子。那股鲜中略带一丝腥的独特风味,深深地铭刻于记忆深处。前不久偶然途经,惊喜地发觉老店依旧在营业,且顾客盈门,往昔的滋味刹那间涌上心头,依旧是那般令人馋涎欲滴。
此后,我于省城短暂栖息数载,最终回归市里落地生根。同事们总能从口音中敏锐地辨识出我来自何方:“你老家的人将‘不’念作‘剥’。”还会讲述与之相关的诙谐趣事:“你吃鸡蛋吗?”“不!”对方竟匆忙剥鸡蛋以表热忱,令人忍俊不禁,闻者无不捧腹大笑。我的家乡乃是一座古县城,而最负盛名的美食当属火烧馍。
曾以为家乡会同我一般,自此停止生长的步伐,相伴着一同步入岁月的暮年。然而命运的罗盘却使我奔赴异乡继续编织生活的锦绣华章。家乡于无奈之中,只得再度延展、生长。
我仿若坐拥两个家乡,一个安然静守于故地,盼望着我归来的身影;另一个则默默伴随我于异乡漂泊闯荡,二者恰似彼此映照的双璧。彼此间的距离愈远,家乡于心中的形象便愈发恢宏壮阔。而唯有当我踏入徐家湾的那一刻,它们才会悄然重合,融为一体。只是,这样的机缘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故而,家乡渐渐化作心中的故乡,虽远在天涯海角,却又近在心灵深处,成为我永恒的精神港湾与心灵归宿。
编辑:谭鹏